以史为鉴，传染病危机对全球经济的影响

导语

面对全球传染病危机，各国政府应适时调整经济及贸易政策，尤其要增加在医疗卫生方面的财政支出。

人类发展史是一个持续与病毒抗争的历史。病毒的大规模传播改变了亿万人的生活习惯，其影响时间有长有短，影响范围小至个人、企业，大到各个国家、整个世界。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持续蔓延，各国流行病学家、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投入了大量精力来预测与控制本次疫情对全球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在此，我们以史为鉴，通过分析近代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六次全球性传染病危机：1968年的流感、SARS（2003）、甲型H1N1流感（2009）、中东呼吸综合征（2012）、埃博拉病毒疫情（2014）和寨卡病毒疫情（2016），来衡量本次疫情对经济可能产生的影响。无论从规模、病死率还是影响力来看，新冠肺炎疫情是一次罕见的传染病危机，引发一系列政策制定与危机应对的新课题。

经济反弹不足以弥补损失

回顾历史，六次传染病危机都造成了经济增长放缓。我们的研究表明，大型传染病的暴发会导致受灾国家的GDP实际增长率在受灾当年减少2.4%。对比美国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GDP增长率下降约3%可见，传染病对经济的冲击及破坏不容小觑。

这次新冠肺炎疫情非常严重，但历史上六次大型传染病也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比如1968年流感，在最初的两周内，感染人数就高达约50万人。比较历次传染病（不包括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全球210个国家的实际GDP增长率，我们发现，没有受到传染病危机影响的国家，GDP增长速度平均为3.88%，而受到传染病影响的国家GDP平均增长仅为1.18%。但是在传染病发生后一年，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迅速反弹至3.95%。图1中，三组柱状图从左至右分别显示了没有传染病危机时所有国家平均实际GDP增长率的情况，在传染病危机期间受影响国家的平均实际GDP增长率，以及受影响国家在传染病发生后下一年的平均实际GDP增长率[1]。

当然，各个国家受传染病影响的程度也不尽相同。根据德国、美国和中国的情况（见图1），这三个国家分别受到4次、6次和3次大型传染病影响。而中国的经济增长基本上没有受到历次传染病危机的负面冲击。相比而言，德国和美国受到传染病冲击则较为强烈。 

图1 传染病危机对GDP增长率的短期影响（德国、美国和中国）

通过计量经济学中的局部投射法（Local Projection Method），我们定量估计传染病危机对GDP增长率的长期影响。具体而言，相较于未受到传染病影响的国家，受到传染病影响的国家平均GDP被拉低了2.4%[2]。根据我们的估计，受灾后这些国家GDP增长率的反弹也很迅速，具体而言，在其后一年内受灾国的GDP平均增长率要高出未受灾国1%[3]。但是，传染病危机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比较持续。虽然GDP会有一些反弹，但是从五年内的平均值来看，经济增长的反弹并不足以弥补传染病造成的经济损失。图2显示了传染病危机发生后的五年内GDP的增长情况。

图2 传染病危机对GDP增长率的长期影响

传染病危机对高收入国家冲击更大

由于各国之间的经济结构的不同，传染病危机对不同类型国家产生的影响不同。 相对来说，传染病对高收入国家的影响更大。传染病危机对高收入的受灾国当年的实际平均GDP的增长率产生-3%的影响，并且其GDP增长率的反弹也相当迅猛，一年后受灾国的GDP增长率会有一个将近1%的反弹[4]。而对于低收入国家的GDP增长率来说，传染病对其影响比较小[5]（见图3）。这一国家间的区别可能是由于经济结构的不同所导致。一般来说，传染病对于工业和服务业的影响比较大，而在高收入国家中，这两种行业所占的比例比较高。

图3 传染病危机对不同收入国家GDP增长率的影响

传染病危机对受教育程度低的女性影响更大

经济的放缓往往会伴随着失业率的上升，从而影响每个人的生活。但是不同人群受到的影响会显著不同，取决于性别和受教育的程度。从图4中可见，女性比男性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其就业水平，尤其对于女性中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消极影响更为显著。这就意味着，在传染病及其他公共卫生危机中，政策制定者应通过实施特定举措，向女性及相关弱势群体提供适当扶持与政策倾斜。

图4 传染病危机对不同性别、受教育程度群体失业率的影响

国际贸易受冲击后反弹迅速

纵观六次大型传染病危机，它们都对经济产生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持续影响，其后的经济复苏相当缓慢。为何近代传染病危机的余波半径如此之长？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全球化与国际贸易的发展。随着各国的经济纽带日益紧密，贸易关系在分散风险的同时也会扩散风险，这种利弊双向的放大效应在传染病危机下更为凸显。一方面，由受灾国向贸易进出口国传递经济的下行影响；另一方面，国际贸易对经济复苏也有提振的作用。因此，政策制定者需要就国家自身情况及危机整体趋势，灵活调整贸易政策。

传染病危机会对国际贸易产生巨大影响，其程度与美国2008—2009年所受到的影响相类似。但是在传染病恢复后一年，国际贸易就会迅速反弹。贸易的下降不仅会影响受灾国的GDP增长，还会间接地影响贸易伙伴的经济增长。根据我们的估算，这种由贸易损失间接造成的影响在传染病发生的当年会造成约-0.3%的经济损失，相比于传染病直接造成的影响也不可忽略（直接渠道造成的GDP损失约为-2.1%）。虽然传染病会通过贸易的渠道在发生的当年间接降低未收灾国的经济增长，但是随着直接受灾国在灾后一年的经济反弹，贸易的渠道也会增加未受灾国的经济增长。根据我们的估算，这种渠道大约为0.4%（见图5）。

图5 传染病危机对国际贸易的影响

政府应对：财政支出而非税收手段 

为了对抗全球扩散的新冠肺炎疫情，各国政府都积极采取相应措施以减少疫情造成的负面影响。其中，最为通用的方式是采用增加政府开支或者减少税收来帮助企业和国民渡过难关。我们分析了传染病期间政府在公共卫生方面的支出对抗击传染病所产生的作用（见图6）。具体来说，我们将按照政府在传染病当年对公共卫生的投入划分高支出国家（高于75%全球水平）和低支出国家（低于25%全球水平），分别分析传染病危机对两组国家的GDP增长率的影响。我们发现，虽然政府支出不会改变传染病对受灾国当年的经济增长影响，但是相比于低支出国家来说（见图6右），高支出国家（见图6左）在灾后一年的经济复苏更加迅速。因此，政府支出的增加的确可以降低传染病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在进一步研究中，我们发现减税程度的高低对灾后经济的反弹并没有特别显著的影响[6]。这表明在设计财政政策时，政府应该更多地使用财政支出手段而非税收手段来应对传染病危机。

图6 传染病危机对GDP增长率的影响：基于政府在公共卫生方面的支出

考虑到本次新冠肺炎疫情的传播率和对全球经济的破坏是罕见的，且目前仍在继续发酵，它对全球经济造成的后果将会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的传染病危机。因此，我们的研究主要是为该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提供一个保守的估计。最新的数据显示，中国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了6.8%，美国下降了4.8%。疫情对全球经济的破坏只是初露端倪。目前，全球范围内各国中央银行正通力合作，各国政府财政政策不断升级，这些将有利于加快疫情控制后的经济复苏。

注释：

[1]主要的数据来自世界银行的世界发展指标数据库。

[2]值得注意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其后预测显示，2020年世界GDP增长率将会下降3%左右，之前其估计的2020年世界GDP的增长率大约为1.9%（世界经济展望，2020年4月）。

[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1年世界GDP增长率为5.8%。

[4]收入的划分标准来自世界银行。

[5]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低收入国家2020年的GDP增长率为0.4%，而其2019年的增长率为5.1%。而对于发达国家而言，IMF预测2020年的GDP增长率为-6.1%。

[6]具体请参看发表于Covid Economics的论文。https://cepr.org/sites/default/files/news/CovidEconomics5.pdf

*本文改编自 Ma, Rogers and Zhou, Global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Effects of Modern Pandemics and Epidemics, 2020. https://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3565646. 本文经原作者授权，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