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资产管理行业，促进共同富裕

导语

资产管理行业的健康发展将对我国实现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资产管理从业者应以更宏大的格局，主动将共同富裕作为一项重要使命，按照有利于共同富裕的方式来谋篇布局，促进行业发展。

“共同富裕”是我国几代领导人都高度重视的话题，党和政府一直将共同富裕视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2021年2月25日，正如习近平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所说的，“治国之道，富民为始。我们始终坚定人民立场，强调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根本宗旨的重要体现，是党和政府的重大责任。”

共同富裕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它既不是同步富裕，也不是绝对同等、平均的富裕。虽然共同富裕是一个过程，止于至善，永无止境，但仍可以通过一段时间的社会经济运行指标的变化加以测度评判。具体而言，可以从如下四个维度去理解和测度共同富裕。

首先，社会大部分家庭的财富与收入持续稳步增长，能达到一定水平且可持续超过通货膨胀水平。发展才是硬道理！只有人民财富与收入可以持续增长，并能够超越通货膨胀，人民辛苦劳动创造的财富得以保值增值，共同富裕才有基础。其次，社会收入与财富差异较小。社会收入与财富分配合理，阶层之间矛盾和冲突小，社会稳定、和谐。再次，社会阶层没有固化，阶层之间相互流动。阶层流动性较高的社会甚至可以容忍较高程度的收入与财富不平等。因为，阶层流动意味着每个社会成员都有希望与梦想，意味着每个人的发展机遇是平等、公正的。最后，社会成员总体的获得感较高，大家都有较高的幸福感。

基于上述四个维度，本文尝试运用西南财经大学CHFS数据来分析，中国距离共同富裕还有多远？并据此探讨资产管理行业的机遇、挑战与应对之道。

中国距离共同富裕有多远？

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是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中心）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抽样调查项目，该项目由甘犁教授于2009年发起并领导，收集有关家庭金融微观层次的相关信息。自2011年开始，CHFS持续多年开展调研，覆盖全国各个省份的8万多户家庭，目前已经公布了2011年、2013年、2015年、2017年和2019年的数据，可以说是目前中国最为权威的微观家庭金融数据库之一。

一看中国家庭收入与财富水平与增长情况。参考大多数学者的做法，本文将家庭收入定义为全部家庭成员在一段时间内获得的全部货币和实物收入的总和，将家庭财富定义为家庭层面的净资产，即家庭财富等于家庭的总资产减去家庭的总负债。

如图1所示，中国家庭收入和财富在2011—2019年均有所提升，财富的增速大于收入增速。从增速的正负来看，中国居民家庭收入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而财富逐年增长。2019年，收入中位数为50995.25元，较2017年有所下降，与2011年相比有较大幅度的提升；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9年全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0733元，如按照每户家庭2位收入来源人计算，家庭年均收入约为6万元，与CHFS5.1万元相差不大，说明CHFS的数据基本准确。2019年，中国家庭财富中位数达388415.00元，大于2011年数值的两倍。从增速的大小来看，收入和财富均在2013年达到增速最大，增速分别为36.90%和72.75%。家庭收入和财富于此区间每两年的复合增长率分别为16.47%和22.88%，这说明在2011—2019年，家庭财富的平均增速大于收入。

图2为2013—2019年我国居民收入中位数增速、财富中位数增速和通货膨胀率的变动情况，其中通货膨胀率根据国家统计局CPI指数计算所得。不难看出，2013—2019年中，2013年、2015年和2017年的居民收入增速和财富增速明显大于通货膨胀率，但近些年收入和财富增速有所下降，尤其是2019年，通货膨胀率反超收入增速。这表明，整体而言，中国家庭收入与财富增速要高于通货膨胀率，收入购买力水平可以抵御通货膨胀，家庭财富也能保值增值。财富增速超越收入增速，主要是因为房地产价格上涨较快，可以说是房产让中国家庭富起来了，但作为支持日常生活消费、体现人民生活质量的流量指标——年收入增速放缓，甚至低于通货膨胀率，值得警惕。

二看中国家庭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程度。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迎来了快速增长。与此同时，收入与财富不平等的加剧成了大家关注的话题。参考国际通行计算方法，这里运用CHFS数据分别计算家庭收入基尼系数和财富的基尼系数。

CHFS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家庭收入基尼系数为0.6105，然后回落至0.5804，2015年再上升至0.6069，此后回落至2019年的0.5773，收入差距有缩小的趋势。财富的不平等程度则先下降后上升再微微回落，财富基尼系数在2019年为0.7016，不平等程度仍处于较高水平。家庭财富的不平等程度高于收入不平等程度，收入不平等程度趋缓，而财富不平等程度仍位于0.7水平左右的高位（见图3）。

国际经验表明，收入基尼系数超过0.5的国家并不多。将2019年中国家庭收入基尼系数与美、英、德、法四个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属于收入差距较大的国家（见图4）。再观察财富基尼系数可以发现，2019年中国的财富基尼系数为0.7016，低于美国、德国和英国，但和法国相当（见图4）。另外，无论哪个国家的财富差距均要显著大于收入差距，笔者认为这其中原因复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对收入分配调整远比资产分配更容易。

三看家庭收入和财富阶层的流动情况。所谓流动，是指某个特定的收入组或财富组人员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其所在的收入或财富组别是否会发生变化。如果收入阶层和财富阶层之间拥有较快的流动性，则表明社会经济发展中机会较为均等。从长期来看，这可以改善收入和贫富的差距水平以及分配不公问题。

笔者筛选2013年、2015年、2017年和2019年连续四年参与CHFS调查的家庭共7409户，并根据家庭收入从小到大排序，截取前10%为低收入组，10%~90%为中收入组，最后10%为高收入组。家庭财富分组也采取同样的方式。然后构建收入和财富转换矩阵，并分别计算每两年间收入和财富的向上流动率、向下流动率和固化率。

从表1可知，收入和财富的流动性状况有所不同。收入的固化率逐年增加，向上流动率和向下流动率逐年下降。相较于收入的流动性，从固化率指标来看，财富的流动性更弱，一直维持在60%以上的水平，但财富的向上流动率和向下流动率均有所增加，这说明财富流动在加速。虽然上述指标计算区间较短，未必准确，但可见中国阶层流动性较高、社会进取精神与发展活力较高。

国际上，流动率最高的国家一般都在北欧，比如丹麦、瑞典等，而固化率较高的国家一般分布在南亚、非洲等。美国的流动率在国际上处于中等水平，为40%以上。从结果来看，中国的流动率要高于美国，而且中国的流动率在国际上也处于较高的水平。高流动率意味着居民有更大的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地位上升，这也可以为社会带来更多活力。

四看中国家庭幸福感。共同富裕的发展，不仅要看相关物质指标，更要看人民群众心理的获得感和满意度，CHFS中有一个关于幸福感的问题是“总体来说，您现在觉得幸福吗？”中国家庭幸福感分布如图5所示，可以看出，认为自己生活幸福的中国家庭占比最大。此外，自2011年起，我国非常幸福和幸福的家庭占比均高于60%，并且家庭数量整体呈现上升的趋势。由此可见，中国家庭的幸福感较高且逐年增长。

综上所述，近些年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增长，我国大部分家庭收入和财富水平持续增长，虽然收入与财富不平等现象还比较突出，但是社会阶层流动性较高，社会发展有活力，居民生活幸福感较高，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

资产管理行业发展为何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

资产管理，狭义而言就是接受客户委托开展资产配置，实现客户资产保值增值的服务活动。例如，通过购买公募基金份额，委托基金管理公司帮助配置各类证券资产，以实现资金的收益。但如果从更为广阔视角来看，资产管理其实和人们常说的金融服务是密不可分的，甚至可以说资产管理行业就是金融服务业，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资产管理比较侧重于资产端，财富管理侧重于资金端，而金融则是双向兼顾，侧重资金流动。

无论如何界定，资产管理或金融业的价值其实都是如何让社会闲置的资金更加安全、高效地流向那些更有回报率的资产，实现资金端和资产端的高效链接，提升社会资金的使用效率。各类金融机构的竞争就是比拼谁能更好地完成资金与资产的链接服务（见图6）。例如，传统的银行通过吸收存款，然后精挑细选将其贷款给那些优质企业。这不仅让企业获得了发展所需的资金，扩大了生产，解决了就业，也让储户的闲置资金获得了收益。再如，私募股权基金（PE）和风险投资基金（VC）通过发行股权基金产品汇集资金，投资给那些未来有潜力的创新企业，加速了创新的产业化进程，然后通过资本市场退出，为基金投资人创造高回报。

资产管理行业对社会发展至关重要，但与共同富裕有何关系呢？笔者认为，资产管理行业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抓手，两者之间有密切的关系，具体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发展资产管理行业，能够增强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为稳定劳动者就业和收入提供保障。传统的银行主要靠存贷息差模式盈利，当社会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时，企业能够承受较高的利息，但是随着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息差模式就需要向资产管理服务模式转型。发展资产管理行业应大力促进新型金融机构，如私募股权基金、投资银行、中介服务机构的发展，引导企业开展直接融资服务，增强企业资本金，降低负债率和利息压力，提升企业抵御经济周期波动风险，为稳定广大劳动者就业和收入提供保障。

第二，发展资产管理行业，能够加速阶层流动，点亮中国梦，激发社会动力与活力。回顾改革开放这40多年，尤其是近20年来，中国很多知名创新企业都有风投基金、股权基金的参与，这些机构的介入，使得资金配置给了那些“胸中有梦，心里有火，眼里有光，但兜里没钱”的企业家。这不仅能帮助那些具有企业家精神的“草根人群”实现中国梦，突破身份阶层的约束，同时也能引导、培育新兴产业，为广大普通劳动者的新职业、新岗位提供助力。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曾说过，只有金钱会向穷人开放，而权力则将永远不会。[1]资产管理行业对打破家庭、地域、身份等不平等约束，发掘和激发全社会企业家精神，推动社会进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第三，发展资产管理行业，能够优化中国家庭资产配置结构，实现家庭财富保值增值。如CHFS数据显示，中国大部分家庭近几年家庭财富快速升级，主要源于房产价格升值，由此使得更多家庭利用更多的银行负债将更多的资金配置到房产上，无论CHFS还是中国人民银行的调查均显示，中国家庭资产的70%以上是房产，金融资产占比不到20%。这不仅带来了房产泡沫化风险，也使得财富不平等现象进一步加剧。发展资产管理行业，将树立中国百姓健康的理财观念，培养买方投顾服务体系，大力推动金融科技的应用，可以为每一户家庭量身定制科学、个性的资产配置方案，让普通大众辛苦创造的财富价值不会在通货膨胀中缩水，实现跨越周期的财富价值最大化。

第四，发展资产管理行业，能够凝聚社会各方爱心力量，更为高效、安全地将各方资金汇聚到各类公益事业的举办与运营上来。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公益组织、慈善机构和基金会开始出现，用家族信托、公益基金等方式汇集资金，从事各类公益、慈善活动。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其他国家的历史经验也是如此，卡内基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和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等均为公益慈善领域的引领者，它们通过将商业领域的风险投资方式运用于非营利部门，使慈善公益事业由此得到了来自市场的大量资源，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生机。和商业活动一样，慈善公益事业的持续发展同样离不开金融资产管理行业的润滑和助力，两者的完美融合不仅能大幅节约政府财力，让政府的有限资金投入到社会最需要人群当中，更可以培植新时代互助互爱、与人为善和共同富裕的文化底蕴。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随着经济持续增长，我国大部分家庭收入和财富水平持续增长，社会阶层流动性较高，社会发展有活力，居民生活幸福感较高，社会将实现共同富裕。同时也应看到，当今中国依然存在收入增速放缓、财富不平等加剧以及家庭财富高度集中于房产，蕴含房产泡沫风险等问题。共同富裕永远在路上，未来道阻且长，全社会仍需共同努力！

为实现共同富裕谋篇布局

由于发展资产管理行业对于促进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意义，为此笔者建议：

第一，加强监管，鼓励竞争，提高资产管理行业效率。监管机构应该在全面监管的基础上坚持推进资产管理行业的市场化改革进程。例如，增加牌照的发放量、降低行业的准入门槛，将基金管理、基金销售、基金评级、基金投顾等领域推向全面开放。构建更为市场化的进入与退出机制。通过加强竞争来激活市场活力、促进行业创新，使机构不断增加市场需要的更有性价比的资产管理服务。

第二，培育买方投顾服务体系，引导金融机构树立长期客户服务导向。国内的投资顾问业务尚处于初级阶段，投资顾问的绩效仍然以交易量和产品销售为主，客户服务为辅。监管机构应进一步完善相关法规，激励投顾从传统的通过销售金融产品获利的模式向客户服务管理模式转变。

第三，建设有中国特色的资产管理人才培育体系。借鉴国外资产管理行业人才培养的经验，整合来自学术科研、教育培训、金融业界等多方力量，共同合作、开发更加务实有效的课程和认证体系，打造资产管理人才终身学习机制，建设有中国特色的资产管理人才培育体系，为千家万户的资产管理服务提供充裕的人才储备。

第四，深化资本市场改革，为资产管理行业健康可持续发展奠定优质资产基础。现行的资本市场化改革有待深化，中国上市公司质量整体需进一步提升，从而吸引居民长期资产配置，让百姓能够享受中国本土公司的成长红利。

第五，完善相关立法，加速推动社会资金流向各类公益事业。完善《中华人民共和国信托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管理暂行条例》等相关法律法规，鼓励和引导社会资金在专业资产管理机构的管理下投放给专业从事公益事业的各类非营利组织，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让公益事业持续、快速发展。

注释：
[1] 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冯·哈耶克. 通往奴役之路 [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仅供读者参考，并不构成为投资、会计、法律或税务等领域提供建议。编辑：潘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