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进：加密数字货币不代表数字金融的未来

发布时间：2021-12-02     

■作者：魏尚进 复旦大学泛海国际金融学院访问教授、哥伦比亚大学终身讲席教授、亚洲开发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

■公众号：复旦金融评论

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几次在社交账号中推广狗狗币、比特币等加密数字货币，都引来它们价格的暴涨。许多国家对私人数字货币仍持观望态度，但中美洲国家萨尔瓦多已宣布比特币作为其官方货币。纽约州金融服务局（NYDFS）欣喜若狂地忙于向有意创建和交易加密货币的个人发放许可证（并收取费用）。与之相反，加密货币的挖矿和用作交易媒介近期在中国被明令禁止。

鉴于各国对加密货币的政策取向大相径庭，我们应该如何评估不同类型数字货币的社会成本和效益？让我们逐一考虑普通加密货币、稳定币和中央银行的数字货币。

以比特币为代表、价格自由浮动的普通加密货币，其价格不以任何其他资产为锚。尽管其成长迅速，但切记这些加密货币缺乏内在价值与基本面，因此价格崩盘的风险很大。

这些加密货币最近的价格飙升让人联想到17世纪荷兰的郁金香价格泡沫，最初的价格上扬吸引了更多买家纷纷入场，从而进一步推高了价格。但就像郁金香狂热一样，未来一些看似随机的消息都可能使加密货币的繁荣嘎然而止，现有持币者争相退出，触发价格螺旋下降。

加密货币对投资者和投机者的一大吸引之处是它们类似彩票——潜在的损失是买入的本钱，而潜在的收益可能是极大的。虽然没有准确的数据告诉我们具体是哪些人在交易加密货币，但根据对彩票的研究可以发现，不怎么富有的投资者更有可能被这个市场吸引。Coinbase等数字货币交易平台的最低交易金额低至2美元，让人们购买加密货币变得像买彩票一样简单。这意味着，未来的价格崩盘很可能伤害到社会中最无力承受财富缩水的那部分人。

与价格自由浮动的普通加密货币不同，稳定币的价值或者与美元、日元等官方货币挂钩，或者与黄金、石油等商品挂钩，因此稳定币的价格有一个天然的锚定因素。但投资者应该先问问，稳定币的发行人是否用等值的基础资产完全支持他们的货币。否则稳定币的价值应该含有一大风险——也就稳定币的提供者可能在主要市场崩盘时，没有足够的储备金将所有的稳定币（按事先承诺的价值）转换为高质量的资产。

即使是对于拥有全部抵押品的稳定币提供者，也应该定期独立审计其准备金的情况。而像纽约州金融服务局（NYDFS）这样的机构，负责发放稳定币运营许可证，但却不履行审计与审查的职责。

在发生过严重通货膨胀或恶性通货膨胀的国家，比拉丁美洲和非洲的一些国家，使用稳定币作为交易媒介情有可原。但对于大多数货币政策执行情况基本良好的国家而言，稳定币的普及可能会降低央行对经济中流动性的控制，从而削弱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此外，稳定币和普通加密货币都可以也已经被用于洗钱等非法金融交易。

可能引发不同主体之间的利益冲突也是加密货币所需要关注的问题。例如，纽约州金融服务局（NYDFS）在2020年12月批准了与日元挂钩的稳定币GYEN。GYEN对纽约州而言是可以带来收入和就业的金融创新。但如果它作为一种交易媒介有朝一日在日本获得普遍接受，其带来的潜在成本，包括铸币税收入流失与货币政策失效，会发生在日本而不由纽约州来承担。

央行数字货币对大多数社会而言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首先，免除纸币和硬币流通和维护的需求就可以为社会节省许多开支。比如美国目前每年为铸造、印刷和维护面值6万亿美元的硬币和纸币，花费就超过10亿美元。一旦美国引入官方数字货币，而节省下来的费用可以用于其他对社会有益的项目，比如为大约25万还没有被任何医疗保险项目覆盖的美国人提供免费的医疗补助，或支持总是被国会威胁砍掉预算的国家艺术基金会，使其全部预算翻两番。

由于央行数字货币也是一种支付方式，会对现有的支付提供商包括信用卡施加竞争压力，倒逼其提高效率、降低交易费用。消费者和商家都将从中受益。

此外，由于官方数字货币是由央行发行与控制，它们不会影响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尽管所有的数字支付和交易系统都对数据安全和个人信息保护提出挑战，但央行数字货币解决这些问题的成功概率不应该弱于非官方加密货币。

央行数字货币有助于提高金融系统的效率，但价格自由浮动的普通加密货币因为会带来金融风险、其前景并不明朗。而稳定币介于两者之间。基于这些原因，或许在未来数年将有越来越多的国家会禁止普通加密货币作为交易媒介，同时推出官方数字货币，并对稳定货币实施严格的监管。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意见，与所在机构无关。仅供读者参考，并不构成提供或赖以作为投资、会计、法律或税务建议。编译：潘琦。